原无乡&琴心 非CP向短篇
※恶趣味尬聊。进度碧血32,有自尽倾向描写
第二张符箓烧至符脚,火苗底部的蓝色内焰吻上了指节。痛感仅存刹那,琴心扬起手,烧化的每一粒灰烬都分得了一颗火星,四散着黯淡下去。
他继续向前。
掌心伤口牵动着感知,但只是有些发烫,并不碍事。趟过泥洼时他忍不住想,怎会有轻功都练不好的习武奇才,又怎会有屡战屡败还能苟活的剑客,这样不知耻的武者,天底下怕是仅他一人。他早就该弃剑去庖厨领一份活了。
……不过要知道,鼎盛一时的北嵎皇朝,其将士也多半死于毒杀。哪怕是就此安心当个靖玄的伙夫,为了众人的饮食安全,也起码要能跟敌人过几招才行。
他笑了:这件事,他曾是认真考虑过的;但此时掏出往日心思再看,仅存的诙谐意味也已流失了,此刻是不禁苦笑事情到底没烂成那种样子。要论武艺,他向哪个朋友都讨不到半招的优势。但要论下毒嘛……
多亏戾祸对他手艺并不了解,又或者他们同样对炊事嗤之以鼻,成就幸事一桩。琴心将鞋从泥中拔出,蓦地想起几次挥剑相向,月无缺的一滩血被他踩在脚下,迈出时步伐与此刻一般滑腻。血会渗入鞋布,而后很快就冷了。
那确实是月无缺的血吗?那是天璇院的石砖,还是荒岭上的黄土?他没有刻意驻足,任思绪将这段回忆带出,却又不太确定彼时对手为何人了。但在哪一战对上了谁其实无关紧要,他唯独清楚的是,有多少人对他说不必介怀,就有多少人为他所伤。
他空口吞咽了一次,逼下喉头的不适。一路行来无风无雨,踩在枯枝上的足音伴随着沿途落叶发酵的酸味,身体却在这阵秋意中预知了凛冬的冷。舒龙琴心啊,铸此大错,你还能拿什么来偿还呢。
奔出树林时,漫天星光罩上头顶,他只一瞥便不愿再抬头。算算路程,也是时候再用一次匿迹术法了,琴心从袖袋提出最后一张符咒,正欲施术引燃,却听见一声:“琴心?”
手头动作一顿,他望向侧边,一道白色身影缓步靠拢,对方也环顾四周,双眼倒不像他那般捉准了目标,看来匿形术依然生效。被唤了名字的人剑指一并点上黄纸,想赶紧用仅剩的匿形藏迹符再补上一层术法,却见银骠当家双眼眯起扫视地面,忽地上前两步,捉住了他捏着符纸的手。
怎会?他匿形藏迹时曾被月无缺看穿,于是这一次他刻意留下身外之物,将人反向引开。若是说破就破,这符咒岂非全无用处——不,要怪也该怪自己学艺不精,连符咒都搞错了用法罢。
他只觉掌心发热,低头一看,攥紧的拳头不知何时已淌下鲜血,在地面落下了可循之迹。趁原无乡未握牢时他甩开了手臂,急退了几步想改道而行。身后的人却也没紧追,仅恳切说道:“舒龙琴心,请留步一谈。”
“谈什么。靖玄岛在等我回去?”他提起声调,让话语中的芒刺穿透出来。
“众人在等你。”银骠当家说。
琴心摇摇头。“以朋友身份挽回此无用之身吗……但若只是为了家兄的托付,天地广袤,靖玄岛之外琴心亦有去路。勿再为我忧心。”
“那是一条可以回头的去路吗。”原无乡的声音在句末低了下去。这并非发问。
“哈,”琴心挥手将无需再用的符箓递给平和的对话人,“我留下了雪涌剑与水龙吟琴,你应当也是发觉之后才追来的……再怎么揣摩,我总不至于去刺杀戾祸却两手空空吧。”
道者叹息:“你留下它们,只是因为它们本属于舒龙琴狐。”就像你自认为不配而卸下靖玄客的头衔一般。对方的目光似乎如此说道。
“那么依你之见,我的前方又通往何路呢?”琴心终于转过身。既然对方将他看得如此分明,倒不如将话题挑得更明白些。
原无乡双目不避不闪,却将握着银扇的手垂至身侧,琴心只得别开看向银骠玄涛的视线。他知道奇兵玄解千变万化,若真要动武,自己瞬间便会饮败,而对方却主动后退了一步。
“生路。”
平易近人的道子如此答道。
“既为生路,银骠当家又怎会认为琴心打算赴死呢。”明白无法就此离开,他反而有些玩味地问道。
原无乡一瞥方才接过的那张符箓,上半截似是染过血,干透后留下的一团墨色盖住了咒文的笔划。“欲往何方皆起于一念,但凡迈步,便是想找寻生路。事端变化无常,生路自然也与世推移。若生者不堪折磨,有如身处酆都,受拷打楚痛,闻呻吟振天,脱离此境同为一种生路。”
指掌覆上双目,琴心无奈地晃了晃头:“可你依然站在这里……这是否意味着,你虽将一切做法统括为‘生路’,其中却仍有高下之分。”
“或许吧,”出乎意料地,原无乡并未断然否认,“琴心,众人只是在等你——吾只是在等你,再一次思量你所选择的生路。人因时而变,随事而制,但人之一念,是万端千绪,是参错重出,若能改善你的处境,吾会为你改变。届时,你的决定兴许会有不同。”
他笑笑:“决定吗。想必此刻回头,我就该回归……师尊、他所预见的天命。”师尊二字他念得格外沉重。
“如你所言,天地广袤,靖玄岛之外亦有去路。”原无乡轻声劝解。
“我若回返,便只会循着师尊的道路前行下去。月琴老人非我所杀,却因我而死,为此我绝不会容自己走其他的路。”琴心顿了顿,而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话说下去,“但我之作为有辱剑……谪、仙——”
他不禁倒退一步,足跟抵在身后的枯枝上。先前咽下的沉闷感几乎从喉咙口冲出,一时无法止住作呕的声音。以雪涌洞穿月无缺的手感十分轻软,在意识战中杀死兄长也是快事一桩,口诵师尊之名的人是他,犯下滔天恶行的人也是他。他犹记得皂识由四肢百骸沁入身体,最初只是刺痛而已;当它察觉是那三字将他所思所想串联起来的时候,皂识以师尊兵解之景为饵,一举贯穿他的心防,侵袭百脉,叫通体血液为之一沸。有什么淤积在嗓子眼,就同此刻一般……
“抱元守一!”
琴心勉强睁眼,这才意识到嘴中尽是血腥,忍不住呛咳起来。这一回原无乡没有避让,按着肩头替他推脉疗伤。他艰难地喘着,想起自己重伤伏在二哥肩上时,连呼出的气都是冷的。他还能怎样选择。在他们为自己献出余命之后,他还能怎样选择?
“被操控意识,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向道者抛出了这个问题。眼前人曾因他者注入的恶念误杀了自己的同门,他本不该触及这一隐痛,但他亟需抓住一根稻草。他顾不上了。
该是回答身不由己吧,每个人都会这么说。
“心境澄明,无往不利。”
原无乡眼神暗了暗,竟是这样答道。
他手指倏然一握,就像溺水时抓住了浮木一般。往日一事无成,被操弄的脑识却给了他锐不可当的力量,他从中见识了一个鬼煞般的自己,而舒龙琴心此生都无法与之分离,直至将这鬼魅带进坟墓。
“但人之一念有万端千绪,心有挂碍,才是你我。然而去路窒碍难行,须有决断:若苦于饶恕,便绝不自我饶恕,若无法割席,便认下恶行自行偿还。”道者说。
这一回他知晓,这安抚的确会落至实处。
“没事了。”呼吸逐渐平缓,他在沉默中挑了一个合适的时点说出这句宽解的话来。原无乡会意地走开一步,见他已无恙,便从怀中取出符咒一打,与先前染血的那枚一起交还到他手上。
他郑重地握住了那些符箓。不愿师尊的珍贵遗赠随自己一同遗落于荒郊野岭,先前琴心便只取用了其中沾了血的三枚,将余下完好的符咒与兄长的剑摆在了一起,未料到此刻便物归原主。只要他想,他可从此销声匿迹。但他又怎能这么做呢。
“雪涌剑还在原处,”原无乡走开几步,说,“众人尚在等你。”
他现下无法给出答复,只是望着自己溅在对方脸上的血点,点点头作为回应。
足音渐远。
将已被掌心捂热的生锈薄刃抛在一边时,琴心不由轻笑一声。日后他还有许多机会肖想用这拾来留给自己的钝刀刺入脖颈本该是什么滋味,但至少此刻,他只想再前行一里,在逝者墓前磕头赔罪。
而余生,天权星已为他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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