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内的回声
朋友虽然是本地人却不怎么说当地方言,我们都用普通话交流,但前两天我们出去时,奶茶店的老板一直用方言讲话,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回了一句方言。于是我发现,我能在脑内完全想象出她说方言的声音了。就像是建立起一个AI模型,我需要的数据甚至更少,模拟出的声音更真实,只是我无法输出自己最终的结果。和朋友聊起这件事,于是有了以下一些思考。
我脑内的思绪从未停歇,我内心的声音也是。对我来说,思考总是伴随着我在脑海里念出自己此刻的想法,当思维中断,我的大脑就像个卡壳的播放器,会不断重复上一句话,直到下一句话突然出现。
如果一段时间内我高频输入其他语言,那么我就会同时以各种语言进行思考。例如最近我一直在看Sue Perkins的纪录片和《新闻女王》,我这段时间的思绪就是普通话、英文和粤语夹杂在一起,自言自语得相当热闹。前两者都是我自己的声音,但因为我不会说粤语,所以粤语部分被替换为了佘诗曼的声音。
似乎我拥有一个庞大的数据库,涵盖任何我曾经听过的语音,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随时调动它们,以其为基础模拟出新的语音。只要我想,我还能随时为这些声音配上画面,模拟可能的环境、神态和肢体动作。我猜测这些脑内的想象也许正是一部分即视感的来源?我在无意识中生成过某些信息,它们一直不被我察觉,直到真实发生的事唤醒了沉睡的记忆。
不过,尽管我在生活中会大量使用方言,但我几乎从不用它来思考——除非我刻意如此。姐姐有一次说过她觉得我的方言太“书面化”了,也许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我脑内的声音使我处在一个高度普通话化的世界,我内心的自言自语永远比日常与他人的交流频繁得多,所以我总会不自觉地在方言中使用普通话的表达方式,偶尔还会忘记某个字在方言里的读音。我在写作时也会通过默念进行检查。写下某句话时自然伴随着脑内的回声,但倒回去再多念几遍往往可以让我再次确认它的韵律和节奏,语法和别字也在这时同步校正。
另一件有趣的事发生在我的阅读时间。通常而言要把看到的文字在脑内逐字逐句念出来是很耗时的,但我的阅读速度却相当快。并不是我在心里默念得很快,而是这些声音会在我阅读时突然中断——好像我脑内的声音跟不上我处理信息的速度,所以在段落开头就被掐掉,每一句我默念的话都是不完整的。在小说当中,我有时会特意给人物的台词空余一点发声的时间,来想象不同人物说话的声音。我也不会在阅读一段文字的时候自然地感受到画面,而需要主动发起自身的想象。与之对应地,当我回想阅读过的内容,我所想起的通常也不是任何图像或者声音,而是纯粹的信息,一截抽象的电信号。
这感觉相当奇妙,尤其是当我意识到自己有这个能力时,一切几乎只能用“陌生”来形容。我在使用自己的身体,我观察到自己使用它的痕迹,但我却无法探知它运作的原理。既然一切思绪都来自于大脑的电波,那么它恐怕也相当不了解它自己。想到这种若有若无呈现出的“非人感”,就觉得十分有趣。
又想到
我好像总是在长篇大论这种东西,想起象友前两天关于写作中“situation”和“story”区别的嘟文, 隐约觉得其实我从小到大都只是一个向内的观察者,而不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也许我并没有失去我的天赋,而是那臆想的天赋本就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