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直男朋友的兴趣是赌博,我问他知不知道纽约市准备建赌场,现在几个资方已经递交了提案,年底之前会公布中标结果。他说觉得赌场会建在皇后区离中国居民区近的地方,因为要赚中国人的钱。我说我之前还参加了反对皇后区赌场提案的抗议,赌场会影响到周围的居民,那些赌博成瘾的人还会倾家荡产。
这位朋友接下来说的话是我从来都不知道的信息,他说因为他去赌场一般是1个人去,就会有输得走投无路的女性观察那些1个人进来的男性,以很便宜的价格给对方提供性服务,就为了有点钱,好重新赌回本。
我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之前抗议赌场的人基本全是女性,我脑中还冒出了“赌场并不是女权议题,但是仍然是女性在组织和行动”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中的典型“赌徒”形象是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我抗议的角度也是从族裔出发而不是性别。我以为赌场对女性的伤害更多是间接的(比如男性欠下赌债全家人背锅),但我忽视了赌场对女性赌徒的直接影响。任何剥削行业都无法避免会剥削到女性,唉。
昨天看到有讨论日本的战争反省问题,就我看的材料,日本肯定不能说做得足够,但已经算可以了,不可以的部分集中在高层上,比如政客的炒作等,民间是有很有力的各种运动进行反思的。
五家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四家反战,几十年间有各种采访、社论、纪念;NHK也铁反战;极右教科书实际采用率也并不高。显然是达不到所有人都站在跟国人同一立场,但更不像有人渲染的那样全日本都是不承认罪责的极右分子。
有个间接证据就是这导致日本年轻人的爱国热情非常低,不为国家感到骄傲的比例非常高:爱国主义宣传在74个国家中排名71,只有54%的人为国家感到自豪;感到忠于国旗国歌的人只有11%-13%(中国50%);高中生里面不为国家感到骄傲的人有48%(中国20%)。某种程度上我甚至觉得是有些压制过了头的。
所以从任何角度,应该受到批评的都应该是日本高层,不应该是普通民众,从过去到现在一贯如此。煽动那种巨大的对整个民族的情绪实际上只会导致对真正问题的失焦。
截图来自于《漫长的战败》,是对这个问题很好的一本介绍读物
这两天开始看Cuckoo: Cheating by Nature这本书,非常有趣。有一章讲杜鹃产蛋之谜被发现的过程:从亚里士多德开始人们已经知道雌杜鹃只生不养,让其他鸟类把小杜鹃当成自己的幼崽喂大,但不知道杜鹃的骗局具体是如何实现的。
在没有双筒望远镜、观鸟尚难的时代,对鸟类的了解很大部分来自oology,一门以收集鸟巢和鸟蛋为中心的学科。当时人们通过采集(普通)杜鹃蛋已了解到,不同寄主巢里发现的杜鹃蛋形态各异,但多数都和寄主的蛋有相似的颜色、尺寸和斑点,由于同一只鸟不太可能决定自己某颗蛋的颜色,人们倾向认为杜鹃存在不同的亚种,有各自专攻(?)的寄主,只会把蛋下在有类似形态的寄主窝里。一战前在杜鹃蛋领域非常知名的德国科学家Eugene Rey,曾在一个繁殖季节里收集了17枚产自同一只雌杜鹃的蛋,创造了当时的世界纪录。关于杜鹃是怎么把蛋弄到寄主巢里也有两个流派,Rey是一位“beaker”,即认为杜鹃会把蛋生在地上,再把蛋叼进寄主巢穴;另一种“regurgitators”则认为杜鹃是把蛋含在食管里,再把蛋反刍吐进巢穴。
一战期间,一个叫Edgar Chance的英国鸟蛋学家对杜鹃产生了强烈兴趣,他的两大动力:1.打破Rey收集杜鹃蛋的记录,2.Chance既不是beaker也不是regurgitators,他觉得杜鹃就是屁股对着寄主窝直接把蛋生进去的,但没有证据。出于这两个原因,他在同一片区域进行了持续五年的观察(偷蛋)实验。
第一年,Chance通过辨识蛋发现了两只雌性杜鹃A和B,她们占据各自领地,把蛋下在各自地盘的meadow pipit(草地鹨)窝里,A生的蛋多,B生的蛋少。Chance把所有寄生蛋和寄主蛋都收集起来,蛋屁股全部开小孔,通过分析胚胎发现所有杜鹃蛋和寄主蛋都处于同一发育阶段。如果一只杜鹃一个夏天能下十几颗蛋,那她一定需要精心选择还在陆续生新蛋的寄主;而草地鹨一窝只有四五个蛋,每天产一个,所以雌杜鹃产蛋的窗口非常短只有四五天。Chance判断今后与其在茂密的植被里徒劳地搜寻杜鹃,不如蹲守寄主窝。
第二年,发现这一年草地鹨很少,已经了解杜鹃对寄主偏好的Chance决定进行干预,在杜鹃即将到来的五月初,他把已经开始孵化、因此不会再有杜鹃寄生的草地鹨的蛋整窝收走,失去蛋的草地鹨马上开始建新巢、下新蛋。随后第一年的杜鹃A和杜鹃B又回来了,虽然本地还有很多其他常被杜鹃寄生的鸟类,但她们保持了与去年同样的领地分配,并仍然把蛋下在草地鹨的窝里。每天观察寄主巢的方法非常有效,Chance确定小杜鹃需要12天孵化,而草地鹨的蛋要13天孵化,所以刚出生的杜鹃有时间可以把寄主蛋踹出窝去;此外他发现了18个杜鹃A产的蛋,并观察到她基本是隔天生一个。此时的Chance已经打破了Rey的杜鹃蛋收集记录,但他一直以为Rey收集的数目是20枚,以为自己并未成功,决定明年再来(
第三年,为了让杜鹃产量再创新高,Chance决定对蛋和窝进行进一步的“farming”,每当他算着杜鹃该有蛋了,但寄主还没开始下蛋窝是空的,他就往里面塞一个,造成“寄主已经开始产蛋了但还没开始孵蛋”的假象,哄骗杜鹃下蛋;加上因为对寄主巢和杜鹃的产蛋周期的掌握,Chance已经逐渐可以判断杜鹃哪天会在哪个窝里下蛋,于是观察杜鹃下蛋的过程变得可能。一开始他早上去扒鸟窝,发现杜鹃蛋已经在里面了,第二天起得更早,发现杜鹃蛋已经在里面了,才意识到杜鹃应该是下午下蛋。杜鹃A在下午进行或长或短的观察潜伏后,飞到目标巢里逗留十秒钟左右再离开,Chance团队此时去扒鸟窝,看到少了一枚寄主蛋,多了一枚杜鹃蛋,但仍然没看到过程。杜鹃A在这一年产了21个蛋。
第四年,Chance终于成功了,因为farming+成功预测杜鹃下蛋的位置,他提前放置好用草和树枝扎成的藏身处,雇佣摄影师进行拍摄,成功拍到了很多条杜鹃A下蛋视频:她飞进寄主巢,取走一只蛋用喙叼着,迅速把自己的蛋下好,立刻飞离现场,休息并把蛋整只吞下。这证明了beaker们观察到杜鹃叼着飞的蛋其实是寄主蛋,杜鹃像其他鸟一样是直接把蛋下在巢里,并没有搬运的过程。
最后一年,已经炉火纯青的下蛋观察者Chance增派了摄像师,并邀请客人一同观鸟(但炎夏下午无尽的等待令人昏昏欲睡,不乏观鸟客因为打盹错过了宝贵的产蛋十秒。)他甚至增加了假鸟巢进一步引诱杜鹃下蛋:这一年杜鹃A下了25个。
Chance写了两本关于杜鹃的书,制作了杜鹃产蛋的纪录片。在这五年中杜鹃A共下了90个蛋,基本全部被Chance薅走并精心记录在案,现在均完整陈列在博物馆。杜鹃A从非洲到英国来回苦飞这五年间,并没有留下自己的后代,"But the cuckoo's laying secret, a mystery since the time of Aristotle, was a story told by her eggshells. Her memory endures in those lifeless jewels."
Chance一辈子收集鸟蛋,还因为收了稀有鸟蛋而被罚款并逐出英国鸟类学会。他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Cardamine,一种在英国被称作“杜鹃花”的纤弱花朵。
图1:Chance的书 The cuckoo's secret 中的插图
图2:北美常见寄生鸟类褐头牛鹂(Brown-headed cowbird)幼鸟与寄主亲鸟红眼莺雀(Red-eyed Vireo)
The Home Wrecker 杜鹃A的纪录片片段: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xFO6OaDg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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